“咕咕,咕咕”
夜晚,是猫头鹰的世界,他们在修养了一个白天之后,钻出树洞,爬上树顶,俯瞰着四周,觉察着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
趁着人们都睡了,饿急了的老鼠借着黑暗,纷纷从藏身之处钻出来,顺着食物的香味向前寻找,作作索索的声音又吸引了猫的注意。
狐狸也行动了起来,窜上围墙,在各家的院子中穿梭,寻找能果腹的东西。
“先生,你看,是狐狸!”,李府西厢房的院子里,坐在台阶上的李福生突然站起来,指着院墙喊道。
侧卧在席子上的谭泽露顺着李福生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两只狐狸站在院墙上,向西厢房张望。
“福生,去厨房拿两只鸡卵来”
“给狐狸?”
“嗯”
李福生欢快的跑出去,不一会儿便拿着四个鸡卵回来了:“先生,扔过去?”
“去放在墙根下面,动作要轻,不要吓到它们”
“哦”
李福生将鸡卵放在墙根下面后,缓缓后退,那两只狐狸便下墙来,各自吃了一个鸡卵,又将剩下的叼在嘴里。
“呼啊!”,李福生突然大喊一声,向前跑两步,吓的狐狸登时窜上了墙头,但却没有离开。
“哈哈哈!好玩好玩!”,李福生拊掌大笑。
“福生,你就不怕狐狸报复你?它们可是通晓人性的,情感与人相差无几”,谭泽露信口说道。
“不怕!四条腿的畜生而已!”
狐狸似乎听懂了李福生的话,低声“呼呼”回应了两声,顺着墙头跑远了。
李福生见狐狸跑远了,又没有乐趣,便回身坐到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先生,你不是说今晚有陨星吗?丑时都快到了,天上什么都没有啊!你会不会记错了?”
“你这小厮,要你多嘴?让你驱赶蚊虫,你倒好,自己坐下了!”,郭淮璧端着一点糕点酒水走进院子,训斥李福生道。
“先生嫌扇葵扇太凉了,就不让我扇了”
“那你就不会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啊?”
“你可以把衣服脱掉,站在先生身边,这样蚊虫就会咬你而不会骚扰先生了”
“这样不太好吧!”
“笨死了!去把案几搬过来”
“哦”
李福生回到房间将案几搬进来,放在谭泽露身边,郭淮璧将糕点酒水放在上面。
“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守着,要是有陨星,我叫你起来”,郭淮璧递给谭泽露一块糕点。
“不用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李福生伸手要去拿糕点,郭淮璧却打他的手:“福生,会写老父的名讳了没?”
“会了”
“写出来给我看,写对了才能吃”
李福生便取一根树枝来,在地上写“李寿山”三个字,“寿”字还是写不对。
“你看看,一天不用功,肚子里文墨没装多少,反倒是吃食装的不少”
“先生,你看郭闺女,就知道欺负我”,李福生委屈巴巴的望着谭泽露。
“得得得,看你那点出息”,郭淮璧递给李福生一块糕点,李福生当即喜上眉梢:“嘿嘿,还是郭闺女对我好”
“还用你说?”,郭淮璧伸手去拧李福生的耳朵,李福生跳到一边躲开,结果糕点掉在了地上。
郭淮璧得意的歪着头,伸手做“拧”的手势,李福生乖乖将脑袋探过去。
“哎呀哎呀,疼疼,你轻点”
“叫阿姊”
“我不”
“你叫不叫?”,郭淮璧加大了手劲。
“哎哎,你松手,你松手我就叫”
“你骗鬼呐!松开你才不叫,现在就叫,快点!不然我揪掉你的耳朵”
“大丈夫富贵不······,哎哎,你轻点”
“还‘大丈夫’,谁教的?”
“先生教的”
“来了”,谭泽露放下糕点,凝视着夜空。
“什么?”,郭淮璧转头去看谭泽露。
李福生趁机挣脱来,跳到一边,捂着耳朵眼泪都快下来了:“我就不叫,哼!”
“陨星来了”
郭淮璧抬头去看,只见浩瀚的苍穹上,一颗豆大的白色光点缓缓向东,身后拖出一条青色的尾巴。
片刻之后,白色的光点便消失了,身后青尾亦跟着消散。
“这就是陨星啊!我听阿翁说,这是将有灾祸的征兆”,李福生捂着耳朵说道。
“你闭嘴,就你知道的多!”,郭淮璧瞪了他一眼。
“本来就是嘛”,李福生小声嘟囔道。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颗陨星出现,却也一瞬而逝。
而后半个时辰之内,竟再也没有陨星了,黑夜一片死寂。
“怎么没有了?先生你不是说陨星繁如雨吗?”,李福生凑到谭泽露身边,不顾郭淮璧的白眼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再等一会儿”,谭泽露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如同一座塑像。
半刻钟之后,西方的天空上同时出现十几个白色的光点,拖着青色的尾巴缓缓划过天空,向东而去。
“陨星······雨!”,李福生大叫一声。
之后,陨星层出不穷,纷乱交杂,真似大雨一般繁密,看的李福生睁大了眼睛。
再一刻钟之后,陨星的数量开始减少,变为两两三三同时出现,似有将尽的趋向。
可不久之后,一颗斗大的陨星出现在西北的天空中,向东南而去,光齐日月,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青色尾巴。
慢慢的,陨星看着越来越大,尾巴也由青色转为白色。
过来了!
陨星变得越来越大,如同一颗巨大的火球,快速从长安城上空划过,照亮了长安的夜空,而后坠落进秦岭之中。
刺眼的光芒随即从南边传来,照的四方亮如白昼,瞬息之间,地动便来,屋顶的瓦片哗啦作响,檐口的甚至被震的掉落下来。
李福生与郭淮璧被震的左右摇晃,几欲跌倒。
紧接着,巨响便至,大如雷霆,直逼心魄,犹如天怒。妖风自南而起,猛扑长安城,将启夏门、明德门、安化门的城楼直接掀翻,倒入城内。城上值守军士有数十人被吹落城墙,摔死在城墙根下。
地动与巨响将长安从夜中惊醒,男女老少被此动静吓坏了,以为天威发作,纷纷跪地长叩,诉说自己无罪。
夜宿太和殿的皇帝被惊的从榻上跌下来,慌乱不知所以,冲着殿外大喊:“护驾!护驾!”
王才人更是吓的花容失色,大声哭泣,心肝余颤。
马元贽跌跌撞撞的推门进殿,撕心裂肺的喊道:“陛下!有陨星自西北而来,坠入秦岭!光如日月,声动四方!!”
史官记曰:会昌二年四月初二,岁在壬戌,有陨星自西北而来,青芒千里,坠于秦岭,其光如日月,声如雷霆,地动山摇,上大骇。
第二天,宣政殿。
太史令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陛下,臣遍查古今史籍,以为昨夜陨星乃是凶兆也,陛下当省自身”
皇帝闭目依靠在龙榻上:“朕昨夜细数登基以来种种,不知何处有罪”
太史令不敢再言了,便将玉笏放下。
李德裕进言道:“陛下,臣以为,陨星未必是上天在警示陛下罪己,而是另有所指”
“李卿何意?”
“陛下,陨星自西北而来,定有所指”
皇帝睁开眼睛:“你是说吐蕃?”
李德裕直接言明:“陛下为天子,天有明星相应,周围有象征臣子的众星拱卫。而吐蕃亦有大、小繁星相应,只不过不居中而已。三垣有星陨,乃中国乱象也,西北有星陨,乃吐蕃乱象也”
皇帝登时来了精神:“你是说吐蕃有变?”
“臣也只是揣测”
皇帝喃喃道:“昨夜陨星巨大,想必是吐蕃有重要人物薨,会是谁呢?达玛(吐蕃最后一位赞普)?”
皇帝此番猜测也并非无端猜测,而是有理有据。
自佛教传入吐蕃之后,深得吐蕃百姓的信仰,有些赞普甚至将国家大权交给了僧人去处理。此番举动引起了信仰本土教派的贵族的不满,贵族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
而信仰本土教派的达玛当上吐蕃的赞普之后,马上就开始打压佛教,扶持本土宗教,其激烈程度比中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番举动又引起了信仰佛教的贵族的不满,而且由于达玛灭佛的手段强硬,引发的矛盾也更加激烈,吐蕃朝堂上的斗争更为直观。
据说达玛不但拆毁佛寺庙,涂改壁画,抹黑僧人,而且强行让僧人上山打猎,并且喝酒吃肉。早在先帝文宗朝的时候,达玛甚至污蔑将佛教典籍带去吐蕃的文成公主为罗刹鬼转世,此举差点引起了大唐与吐蕃的战争。
而剑南西川也不断传来的消息,吐蕃的降臣直言有人已经在策划刺杀达玛。
若将昨夜的天象与吐蕃国内的斗争联系起来,那么皇帝的猜测便非常合理。
想到这里,皇帝面露喜色。自己已经将大唐的百年之敌回鹘打的毫无翻身之地。若是吐蕃赞普薨,那么吐蕃国内的矛盾必然不可短时间平复。
自己若能把握此机会,将吐蕃击败,收复失地,那么自己便是一代中兴之主,必然受万世景仰!
“马元贽,告诉中书省,让他们拟旨往剑南西川,让剑南西川节度使崔郸密切关注吐蕃局势,一旦有变,立即上报!”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