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您还是听先生的,暂且忍耐吧!”,正在伺候李德裕更衣的李寿山进言道。
李德裕闻言,一把夺过束带:“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婢女们以熏香缭绕常服之后,李德裕便出门乘轿往皇城而去。
昨夜李德裕一夜未眠,仔细衬思对付仇士良与鱼弘志的门路。
仇士良与鱼弘志之所以骄横,只是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神策军。若是褫夺他们的兵权,收拾他们就如同捏死蝼蚁一般简单。
但仇、鱼二人掌管神策军多年,军中尽为两人亲信,神策军名义上是天子禁军,但实际上如同仇、鱼二人的私军一般,褫夺兵权又何其难啊!思来想去,李德裕放弃了褫夺仇、鱼二人兵权的想法。
正在李德裕苦思冥想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摆放在卧房的左龙武军中尉俞华赠与他的一对巨大鹿角,再转而一思量,另外一条计策便涌上了李德裕的心头。
驻扎在禁苑、守卫长安城的禁军除了神策军,还有龙武军,虽然规模不如神策军,但仍旧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近来龙武军频频遣人来府上拜访,礼物往来不断,示好之意人尽皆知,自己何不好好利用呢?
一方面,自己可以与龙武军诸将保持亲密的关系,将他们作为自己对抗神策军的筹码;另外一方面,自己可以岁收微薄为由,削减神策军的军费,缩小神策军的规模,同时调动边军补充龙武军。
一旦龙武军在规模上压制神策军,那么皇帝便没有什么理由忌惮仇士良与鱼弘志,到时处置仇、鱼二人,就真如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半个时辰之后,李德裕到达宣政殿,请求觐见。皇帝闻讯之后,让李德裕往紫宸殿觐见。
李德裕进入紫宸殿向皇帝行礼之后,便将昨夜拟好的表奏呈给皇帝:“陛下,自去岁以来,天凶、人祸并至,朝廷为保境安民,已将府库帑藏消耗殆尽”
“而今岁年歉,禾木不振,恐新粮收成不佳,府库不盈,难以维继日常开度。臣昨夜衬思再三,唯有裁撤神策军,以节粮维生,度此歉年”
皇帝打开表奏粗略看了一遍:“准奏!马元贽,你往中书传旨,让郑朗按李卿意思拟定诏书”
李德裕闻言,马上请言道:“陛下,此事当以内诏行之,不必传行三省”
皇帝却摇头道:“内诏是朕不信任、疏远朝臣的表现,如今李卿是朕的仰仗,诏行外、传行三省是朕信任李卿你啊!”
李德裕闻言,赶忙叩首:“臣谢陛下厚爱!”
皇帝走下龙榻,将李德裕搀扶起来,握着李德裕的手言道:“李卿,裁撤神策军的事情不易啊!一切当慎重行事!”
“臣,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李德裕眼睛一红,便要给皇帝叩首。
皇帝又将他搀扶起来:“李卿,往后私下见面,不必叩拜,有旁人在再行礼即可”
“臣······,臣谢陛下”
“如今你忝掌政事堂,政务繁忙,朕也就不留你了。但须注意休息,不可拖垮了身体,朕与大唐的未来,可都在你肩膀上担着呢!”
“谢陛下关心”,李德裕拱手:“臣告退”
李德裕前脚刚离开,仇士良便在紫宸殿外求见,皇帝深吸一口气:“宣”
仇士良进殿还未说话,皇帝便抢先言道:“你来的正好,朕······”,话至一半,皇帝突然住了口。
转而看了马元贽一眼:“马元贽,朕有些饿了,你去尚膳局拿一些糕点来”
“奴婢遵命”
马元贽转身往偏殿走,经过一名内侍面前的时候,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内侍点点头,马元贽这才放心离去。
待马元贽离开之后,皇帝让内侍将李德裕呈上来的表奏递给仇士良:“刚刚李德裕来见过朕了,要求裁撤神策军”
仇士良看完表奏之后怒从心头起,却也不好当着皇帝的面发作,只好强压怒火问道:“陛下可是同意了?”
皇帝却反问道:“朕敢不同意?”
仇士良上前一步,右手紧握横于胸前:“陛下!只要您给我一句准话,我马上带人诛杀李德裕!”
“李德裕既然敢上书裁撤神策军,心中一定有了丘壑,你就不怕他是故意激怒你,而后······”
“这······”,仇士良愣住了。
“不过朕留了一手,让裁撤神策军的诏书自三省转行,也能拖延一阵子,这段时间我们再想办法”
本来仇士良底气十足,但皇帝的一番话却让他顿时慌乱,手心一阵阵的出汗。
“你今日来见朕,可是想出对付李德裕的办法了?”
“没,没有······。老奴来见陛下,是为牛少保”
“怎么?你要为他求情?”
“是,但归根结底,是为了陛下”
“哦?”
“陛下,如今李德裕气势正盛,朝堂之上谁敢不畏?而唯一能和李德裕相抗衡的,就只有牛少保了啊!若是陛下禁足牛少保,恐怕要不了多久,世人就只知道李德裕,而不知有陛下了!”
“放肆!”,皇帝拍案而起,怒火自心中燃起。
“老奴之罪,但老奴所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鉴呐!”,仇士良将头重重扣在地上。
皇帝阴沉着脸:“此事朕还需考虑,你先下去吧!”
“陛下!事关江山社稷,请速决!”
“朕要是能自己做决定就好了!李德裕那边朕要给一个交代!!”
“老奴遵旨”
“你先下去吧!朕有点倦了”,皇帝靠在龙榻上,揉着太阳穴。
“老奴告退”
待仇士良离开大殿之后,皇帝原本阴沉的脸色当即消失,冷笑着嘟囔道:“朕还巴不得你不来呢”
身边的内侍依稀听到皇帝在说话,但却又没有听清楚,以为是旨意,便主动请问:“陛下,刚才可是有旨意?奴婢该死,未曾听清,请陛下再言”
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传旨:户部有司空缺,朕久察而得李昭度、崔台硕二人,骈为才俊,朕不得择其一以领户部,故考试一场,择贤而录”
“朕素知太子少保牛思黯博学多才,通晓经文,可为主司。故解禁足,擢为主司,以权衡优劣,查察良才,试期暂定在六月初九吧!”
“奴婢这就往中书省传旨”
“不,去翰林院传旨”
“是”
仇士良在离开紫宸殿之后,马上就赶到了中书省。
此时,得到内侍传旨的中书舍人正在拟写裁撤神策军的诏书,郑朗则在处理中书省的杂事。
仇士良找到郑朗直言道:“郑阁老,这道圣旨请延期拟写”
郑朗头都没抬:“为什么?这是欺君大罪!仇大人这是要置郑某于死地吗?”
仇士良现在也顾不上郑朗的冷嘲热讽,直接走到郑朗的案几之前:“郑阁老!这是陛下的意思!”
郑朗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仇士良:“什么?延期拟写是陛下的旨意?”
仇士良便将近期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自己已经联合牛僧孺共同对抗李德裕的事情。讲到皇帝苦于李德裕胁迫的时候,仇士良更是声泪俱下,言辞动人。
郑朗在听闻了仇士良的说辞之后,大惊而起:“什么?竟然有这等事情?”
但随即,郑朗便冷静下来,反问仇士良:“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何必大费周章?陛下只需一纸诏书,仇大人便可领神策军手刃李德裕”
仇士良耐心言道:“郑阁老有所不知,李德裕如今已然与龙武军勾结在一起,若是陛下贸然动手诛杀李德裕,恐怕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到时候江山社稷······”
“李德裕此番进言裁撤神策军,就是想削弱神策军的实力,以龙武军制之。一旦成功,李德裕还不是只手遮天?”
“请郑阁老再想:陛下若真的想裁撤神策军,何必发外诏转行三省?只需一纸内诏便可。陛下之所以发外诏,正是要阁老您延期拟诏,我们好在李德裕的阴谋得逞之前,想出个办法制止这场阴谋啊!”
“这······这······”,郑朗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仇士良又言道:“我已经向陛下请求解除牛阁老的禁足,请郑阁老切勿急躁,凡事等待牛阁老定夺。如今这朝堂之上,恐怕只有牛阁老才能对付李德裕了!”
听了仇士良一席话,郑朗顿时慌了手脚,眼珠子胡乱转动:“好,好,我马上就将诏书压下来,一切凭牛少保定夺”
另外一边,马元贽在回到紫宸殿的时候,皇帝正在偏殿内打盹。马元贽便将糕点放下,而后对着之前吩咐过的内侍使了一个眼色,那内侍点点头,便随着马元贽先后出了偏殿。
“陛下都说了什么?”,殿外,马元贽急切的问。
内侍便将皇帝的一言一行部讲给马元贽听,马元贽听完之后面色铁青,马上就遣退内侍,而后找到一名亲信,交代了一些事情。
亲信得了吩咐之后,便要往丹凤门方向去,马元贽低头一衬思。却又将亲信拦下,一番告诫之后,打发他回内侍省司职了。
“局势不明朗啊!”,马元贽感叹了一声,转身进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