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的人,早就连同手中的信,被钟济潮安排的人给拿下了,想要从沽州传出任何一点消息,都是不可能的,除非像钟九那样来去自如。

    这一天,他计划了很久。

    两人各怀心思,却终有猜不到彼此盘算的时候。

    “六皇叔,这瘟疫也快好了,悬崖上边的禁令也该废除了,不知六皇叔可愿与小侄一同前往视察,也好商量商量进一步该如何安置众人?”钟济潮主动邀请,仿佛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沽州百姓考虑。

    “也好,反正无事,就这么离开沽州,我也过意不去。”钟彦凡爽快地答应,似乎连考虑都没有。

    这一趟,仿佛处处透着杀机,宋王府看似风平浪静,但暗中似乎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什么,他是势在必行,希望至少在钟济潮犯错的时候,能提早阻止。

    启程前往齐明山的时候,正值午后,日头猛烈,令人昏昏欲睡。

    以钟济潮为,上悬崖的人数不多,前后也不过只有十人。

    钟济潮今日穿着一身黑色锦服,衬得周遭的氛围更显冷肃。

    若是浩浩荡荡的人一同上去也就罢了,还能看出端倪,如今轻装上阵,倒是令钟彦凡捉摸不透。

    好在还是应付钟济潮,他略略能猜出些什么,至少知道钟济潮有野心,总会采取什么行动,到时候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是换成钟九,钟彦凡真是没有把握了,连他的心里究竟想些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还应付?

    一路之上,钟济潮显得并不急躁,缓缓而行,仿佛闲庭信步一样,而不是去废除禁令,释放三百来人。

    行至半路,眼见着东门就在眼前,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着呼叫。

    “王爷,留步啊。”

    钟济潮勒紧缰绳,放缓了度,回头一看,见是一脸焦急的孔伯,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这……”孔伯面有难色,觑了一眼钟彦凡,欲言又止。

    “看来是你的家事,我还是回避一下吧。”钟彦凡面带微笑,识趣地想要避开。

    “六皇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回避的。”钟济潮一脸光明磊落,仿佛不曾做过亏心事一样,朝向孔伯道,“在六皇叔面前,还有什么可隐瞒的,直说无妨。”

    “回王爷,侧王妃怀孕已有四月,一直安心养胎,今日王夫人那里有个不懂事的丫鬟,不小心冒犯了侧王妃,侧王妃生气之余,似乎牵动了胎气,如今正嚷着要见王爷呢。”孔伯一脸不知该如何着手。

    “还以为多大的事情,哪个丫鬟犯事就按照王府的规矩处置,本王既然把王府中的事情交由你处理,自然是相信你,至于侧王妃……”钟济潮满脸薄怒之色。“本王又不是大夫,回去也没有任何差别,王府之中,早前已经备置了安胎药,让人煎了服下就是,不知道这会儿本王有要事在身吗?”

    “可是侧王妃她硬是嚷着要见王爷,老奴也是没有办法,这才……”

    钟济潮眼底泛着疼惜之色,只是说出去的话却很是生硬。

    “回去告诉侧王妃,让她收敛收敛性子,等本王回去再说,没看到众人还在等着本王吗?”

    “这……”

    “济潮,我看你还是回去看看为好,毕竟是你的子嗣,马虎不得。”钟彦凡劝了一声。

    钟济潮微微犹豫,摆了摆手“让六皇叔见笑了,王府之中,吵吵闹闹也是常事,都是往夸张的说,哪像六皇婶能识大体。”

    “吵吵闹闹是小事,就怕胎儿真有个万一,毕竟是你第一个孩子,应当要慎重一些才是。”钟彦凡对自己儿子有愧,因而一旦涉及孩子问题,都带了几分特有的仁慈。

    钟彦凡一再劝说,钟济潮这才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六皇叔先行一步,替小侄上去看看,小侄安顿好之后,马上赶去。”

    悬崖上边驻守的士兵,全部都是钟济潮的人,就算钟彦凡到了,也未必能劝动分毫,更何况他的手中并没有兵权,钟济潮真要动武,他也奈何不了。

    真正能撤销悬崖禁令的人,就只有钟济潮一人。

    他这一趟,可有可无,如此一来,反而显得他这个六皇叔更加无权无势,不过,此刻,钟彦凡也无法推脱,既然答应了,只能去一趟了,即便知道悬崖上边,一定会有陷阱。

    商量之后,两批人分道扬镳,然而,等钟彦凡带着八个士兵进了东门,走上悬崖的时候,钟济潮牵动缰绳的手却是停了下来,眼眸之中,哪里还有半点怜惜之色。

    “吩咐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卞大夫果然不愧是医圣师弟,这会儿,悬崖上边,肯定是连喘息的时候都没有。”孔伯的为难之色瞬间消失,只有深沉。

    “那就好,让他们折腾几个时辰,等到了晚上,才是真正开始的时候,本王就等着了。”钟济潮冷笑道,今晚,他要结束这里的一切,什么药王谷,什么六皇叔,什么太医院院,什么钦差大臣,都将从今夜退出历史舞台。

    钟济潮扯动缰绳,催动骏马,马蹄声哒哒响起,并非返回宋王府,却也不是向东门。

    两批人走后,大街上边,顿时空荡荡冷冷清清。

    一处灰瓦屋檐上,偷偷摸摸探出两颗黑黑的脑袋,继而露出两张脸,一张冷冷酷酷,一张顾盼生辉,然而眉宇之间,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儿子,我敢肯定,我的玉佩一定掉在宋王府了,现在钟济潮这个狡猾阴险的家伙不在,不如我们回去找找吧?”孙雯询问道,眼神还是望着钟济潮离开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玉佩还在宋王府,或许早已被他捡到了呢?”钟乐轩双手环胸,提醒自己的母亲。

    “你爹说了,那玉佩世上只有两块,一块给埋了,目前挖不出来,另外一块放在我这,要是真被他找着了,还不拿出来威胁你爹,他会是善罢甘休的人吗?”孙雯下意识断定玉佩一定还遗落在哪个角落。

    “谁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或许他只是没有想到如何更好的利用玉佩,或者宋王府里边早就设了陷阱等着抓你呢?”比起莽撞冲动的孙雯,钟乐轩显得不是一般的理智和淡定,若是被人瞧见了,都猜不准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想必没人知道一直跳脚的女子会是淡漠无事的少年的母亲。

    “还怕他什么破陷阱不成,那可是你爹给我的定情信物,丢不得的。”孙雯急的抓狂。

    “正是重要,而且又那么特殊,丢落在宋王府,你说捡到的可能性大还是被忽略的可能性大?这事还是跟他商量商量之后再做决定,有他在,还用你冒险。”钟乐轩口中的他指得自然是钟彦凡。

    “没看到你爹正忙着吗,方才那两个一老一少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铁定不是什么好事,你爹肯定要疲于应付,这事还是别烦他了,老娘我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孙雯打定主意就是不去麻烦钟彦凡,事情已经过去三日,若不是宋王府明面上守卫舒散,暗地里却是严密的很,她一早就混入宋王府找钟彦凡了,还眼巴巴等了三日,忍了三日?

    “我觉得……”

    孙雯抬起锅盖大的手,一掌拍在钟乐轩的脑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气横秋了,年轻人的血气方刚都跑哪去了,这才多大,做事就瞻前顾后,你爹都没你这么思来想去,要是他在,不管前边是陷阱也好,荆棘也罢,他都会陪我去闯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和你爹生的了。”

    钟乐轩扭头,哼了哼“那你去找他吧,别赖上我,我没有父母。”

    孙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哭丧着一张脸,后悔莫及“儿子诶,都是我的错,才把你丢给老爹师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你放心,往后我们再也不丢下你了。”

    孙雯扑了上去,一个熊抱,缠着不放。

    “你干什么!”钟乐轩虽然早已见识过孙雯这招,但每次都甩不掉,而且无可奈何败阵,却还固执地道,“我不稀罕。”

    “儿子诶,你原谅我吧,老娘我当初一着不慎,才偷到那把秦朝年间的匕,还没好好摸两把,不知道被什么一吸,就到了这里,二十多岁的年纪十来岁的身体,初为人母,心情那是相当的复杂。”孙雯倒豆子一样的将苦水往钟乐轩身上倒,“要知道,以前我那都是玩命,东躲西藏,漂泊不定,天天在枪林弹雨中逃亡,从未幻想过生个小孩,那是负担不说,还是责任,所以啊,跟你爹相遇,那只是一个意外,生下你,只是一不小心而已,我一时没有心理准备而已,真的,跟你爹在外边游历的时候,我真的有在心里惦记你,只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与你相处而已。”

    “怎么,现在做好心理准备了?”钟乐轩面上不为所动,只是心底,终究并没有那么无情和冷漠,毕竟是血脉相连,哪能真的无动于衷。

    “这不已经准备了七八分吗,这么多年,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作为一个母亲该有的责任,所以往后啊,我们去哪里决定带你一起走。”孙雯信誓旦旦。

    钟乐轩一听,顿时挣扎,甩开孙雯。

    “儿子,我这又做错哪里了?”孙雯一脸莫名其妙,果然孩子越长大越不可爱。

    “老头子有你这样的女儿,简直是一生中最失败的事情。”钟乐轩透着嘲讽之色,“我就算跟老头子,也不会跟着你,这么不负责任,还能希望你承担起多大的责任,你的心里是不是永远只有你们两人,所以才可以自私自利,过得没心没肺。”

    孙雯一怔,听过钟乐轩的控诉,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为孙遥鸣不平。

    虽然孙遥不是她的亲生父亲,然而,两人终究有着父女血缘关系。只是,孙遥毕竟是医圣,钻研医理多过管教子女,也正是因为他的疏忽,这才造成真正的孙雯跌落水中死亡。

    她与孙遥之间,更多的是争吵,就像跟前世的义父一样。

    “或许你说的对。”孙雯拧着眉,不得不反思起来,眼看着孙遥苍苍,而自己却还是这般任性,实在没有担当,难怪连钟乐轩都看不过去。

    “喂,走了。”钟乐轩轻轻一跃,落在地上,催促了一声。

    “去哪儿?”孙雯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宋王府。”钟乐轩冷冷冰冰抛下三个字。

    “干什么?”孙雯脑袋还有些混沌。

    “把玉佩找回来,然后,你们有多远走多远,眼不见为净。”钟乐轩酷酷地往前走。

    孙雯看着钟乐轩的背影,这一晃都快二十年了,或许是该做些什么了。

    赶上悬崖之时,已经是酉时刚至,热气不再似午后那般闷热。[就上比奇中文网]

    然而,出乎钟彦凡意料之外,抵达悬崖的时候,悬崖上边,此刻并不像钟济潮所说那样,渐渐有了起色,反而是一阵混乱,里边到处是忙乱的样子。

    屏退了跟随的士兵,钟彦凡独自一人进了木门,从忙乱的身影中,终于逮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挽依,这是怎么了?”

    秦挽依一回头,脸上像蒙了尘一样,头也是毛毛躁躁,神色很是疲倦,眼睛里似乎还有血丝,哪里还有三日前的针锋相对。

    “大……和亲王啊。”

    不知为何,和亲王三个字,到了秦挽依的口中,就变了味一样,怎么听怎么别扭。

    “你是养尊处优,养得白白胖胖,真是不知道我们这边的辛苦啊。”秦挽依抓住钟彦凡,尤其是看到他神清气爽的样子,立刻开始诉苦,他们几个忙得连人影都找不到,钟彦凡却是无事一身轻。

    钟彦凡不知生什么事情,这才三日,就翻天覆地了。

    “你不知道,我们起早贪黑地忙活了三天,终于看到他们有起色了,有一百人左右,身体好多了,已经没有瘟疫的症状,只要到山下调养调养身体,也就行了,我们就等你那侄儿的命令一下,好送他们下去,只是,这没把你们等来,倒是等来了一批不之客。”秦挽依提起这事,一张脸比苦瓜还愁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