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就好,自己又不是没本事,还让老子留在这里,浪费。”孙遥哼了哼,站起身,准备拂袖离开。

    “老头子师父,能替我再去看一眼……”秦挽依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戛然而止,不知为何,竟然说不出口,她只能俯视着自己的鞋尖,一脸垂头丧气。

    “要去自己去,老子又不是跑腿的,那小子左右死不了,看一眼就能好的话,还要大夫干什么?”孙遥懒得插足两人之间的事情,他底下的几个徒弟,一对比一对难缠,往后药王谷不知道能交给谁,自己都一片烦乱,哪有空陪着秦挽依搅和,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算友善吗?”秦挽依撇了撇嘴,老是给她找难题,帮一次又不会怎么样。

    贺升看看屋里的情况,又望望孙遥离开的方向,这个时候,他在这个屋里显得很多余。

    “我去巡逻。”贺升明智的选择离开,只留下两人独处,虽然范烨风还昏迷着。

    秦挽依耸了耸肩,对于贺升的离开,可有可无,她径自在孙遥的位置上坐下,神色复杂。

    出得房门,贺升郑重其事地吩咐守门的士兵几句后,而后急急忙忙追上了大步离开的孙遥。

    都七十好几的人了,没想到走起路来,还是步履生风,令贺升敬佩不已。

    “医圣,属下派人送你过去吧?”毕竟已经是晚上了,也不知道是否还有钟济潮的余党,虽然范烨风是为了救秦挽依而受伤,但孙遥对范烨风的用心,不能相提并论,贺升自然不能让孙遥出什么意外。

    “老子认得路。”孙遥没有领情,反而一脸烦躁之色。

    相处虽然短暂,但贺升也算摸清了孙遥的脾气,不管是谁,就那么一副倔脾气,就当是医圣该有的气度吧。

    既然孙遥这么说,贺升也作罢,本想带着身后的两人离开,哪知才出得西院,孙遥骤然停了下来,抬起一只手,似乎让他止步,亦或者让他不要有任何动静。

    贺升一凛,立刻让身后两人停下,四人就那么静静站着。

    孙遥没有只言片语,却只是定定地望着某一个方向。

    贺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黑暗中,轻悄悄的,没有什么不对劲啊。

    然而,才这么想着,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的门,悄悄打开,里边鱼贯走出五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自从众人入住宋王府之后,钟济潮的亲眷,都被看守在东院。

    钟济潮不是钟定奚那样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快,至今为止,也只有一个侧王妃,而且,并无怀孕,平日里见上一面的机会也很少,尤其是水患和瘟疫席卷沽州的这段日子,更是碰不上一面。

    如今一下子出现五人,不能说不奇怪。

    这条走廊可以通往前院后院甚至东院,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要去哪里。

    四人不动声色,看着五人偷偷摸摸地往后院的方向而去。

    孙遥看到五人,没有离开,反而跟了上去,按照他的习惯,似乎并不会管这些闲事才对。

    等走到五人出来的地方,贺升抬头一看,上边写着药库。

    药库?

    能藏着什么人?

    贺升越奇怪,轻手轻脚地跟随着孙遥的身影,追踪着五人的踪迹。

    因为人手有限,在宋王府巡逻的士兵不多,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士兵经过,尤其是后院。

    五人顺利地走到王府后院,竟然没有任何阻拦,想必五人对王府构造非常清楚。

    后院有一道小门,通往王府外边,看五人的动向,应该像是逃跑一样。

    能意识到逃跑,那么,必定对沽州生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既然如此,他们绝对不能离开。

    微弱的月光下,四人能看到五人的身上,背着一个包袱,神色慌忙。

    “贺升,把他们全部拿下,一个也不能逃走。”忽然,孙遥站定身体,对着还在伺机而动的人道,“还有,把他们带到阿九那里,让他决定如何处置吧。”

    “医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贺升不解,孙遥仿佛知道对方是谁,而且,还带着无奈的叹息。

    “他们是……”

    暗夜微凉,一片悄静。

    漫长而又弯曲的走廊上,十步一个精致的灯笼。

    微弱的光芒下,一道矫捷的人影,脚步匆匆。

    跑到守卫最多的房间,来人没有通传,径自推门进去。

    “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来人有着一张年轻的面孔,微带稚嫩,一边叫嚣着一边冲了进来,丝毫没有意识到里边在商谈重要的事情。

    听得动静,三人齐齐转头。

    钟九和钟彦凡倒是没有什么,钟流朔正逢心情压抑,正好有人撞上,顿时劈头盖脸一阵狂吼。

    “潘晓,慌得跟什么一样,这天还没塌地还没裂本王还活着呢,若是无缘的嫂子在这儿,小心扎了你的舌头。”钟流朔威胁道,自从见识过秦挽依的手段后,潘晓也跟他一样,对秦挽依开始忌惮。

    潘晓缩了缩脖子,这趟太不容易了,早知道让她哥出门算了。

    “七哥的尸体找到了吗?”钟流朔这才缓缓开口。

    “王爷,属下正是要说这事,真要扎,属下也不能不慌了,属下搜遍悬崖下边,也没有现七王爷的尸体诶。”潘晓伸着脖子道,仿佛等着被砍一样。

    “什么?”不止钟流朔,就连钟九和钟彦凡,也是神色一凛。

    只有找到钟济潮的尸体,后边的事情才能演得下去,否则,有谁相信他们的言辞。

    “属下奉命到悬崖下边搜索七王爷的尸体,但找遍了崖底,都没有现七王爷的尸体。”潘晓怕自家王爷听不清,又重复了一遍,这事不慌还能慌什么呢,这事比天塌地裂还震动。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他是死人,还能长腿跑了长翅膀飞了吗?”刚刚才商量,等寻回钟济潮的尸体后,马上启程回江州,如今计划全被打乱了,“会不会被河流冲到哪里去了?下游都找遍了吗?上游也找过了吗?会不会被人带走了?”

    钟流朔下意识认为,悬崖崖底一定是河流,否则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找不到。

    “据我所知,齐明山崖底不是河流,也不是水潭,而是结实的山地,从这样的高度跳落,即便武功再高,也是必死无疑。”钟九断定道,没有任何假设。

    “九王爷,你果然料事如神,崖底的确是山地,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头铺了不少,落下之后,肯定没命了。”潘晓觉得还是与钟九讨论比较靠谱一些。

    “难道七哥一早安排好脱身之法?”钟流朔望着一躺一坐的两人,脑袋中忽然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不可能,他是一个骄傲自信的人,不会料到会有你们接应,因而他本来是稳操胜券,自然不可能事先在崖底安排什么,他最亲信的人一个是孔伯,一个是广冲,两人都在悬崖,如今两人一死一伤,不可能在崖底接应。”钟九有些想不通,难道钟济潮还活着吗?

    “阿九,济潮有没有可能还……活着?”钟彦凡一下子说出了钟九心里的猜测。

    两人相视一眼,有着共同的认识。

    “这个想法,绝对不能排除。”钟九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某处,仿佛在思考可能性。

    “什么,我们讨论了半天,考虑了半天,结果他还活着?”钟流朔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躁动不安,“祸害遗千年,果然没错,好人活该先死。”

    “这是假设,先别下定论。”钟九凌厉的眼风扫向钟流朔,“潘晓,你具体说说崖底究竟是什么情况,倘若真有一个人离开,就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便真有脱身之法,也会有其他人走动的痕迹。”

    钟彦凡和钟流朔两人也是聚精会神,听着潘晓的汇报。

    “属下等人赶到崖底后,现有很多死人,看他们的穿着,像是沽州百姓,但他们不像是跌落摔死的,反而像是得了瘟疫而死,有些尸体已经腐烂,有些还完整,属下一个一个找来,就是没有现七王爷的尸体。”潘晓回忆着搜查经过,一五一十道。

    “那些肯定是得了瘟疫,无药可治,而被丢弃的沽州百姓。”钟彦凡也在悬崖上边呆过,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七哥算是最后一个跌落悬崖的,那么必定会在尸体最上边。”钟济潮幻想着可能性,“那里难道就没有留下什么血迹吗?”

    “血迹是有,已经干涸,混在一起,没法分辨哪些是刚刚干涸的,哪些是干涸已久的,而且他们身上得了瘟疫,属下也没有让兄弟们挨个检查血迹。”潘晓越说越气短,谁知道办完一事还有一事,现在肚子空空如也呢。

    “不就是瘟疫吗,有了药方怕什么。”钟流朔气不打一处来,“那到底搜查仔细了没有?你们几个要是敢敷衍本王,小心本王用针扎你们,从你们身上取血。”

    “王爷,属下等人确实一个一个翻过,的确没有看到七王爷的面孔,他那么张扬的一个人,属下等人还能看走眼吗?”潘晓赶紧解释。

    “十弟,这事她应该尽心尽力了。”钟九替潘晓说了一句。

    “对,我真的尽力了。”潘晓对钟九顿生好感,自家王爷果然最不懂得体谅。

    “就如今找不到七哥,只能有三种情况。”钟九没有怪责任何人,虽然没有看到钟济潮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总算是一个关键的消息。

    “哪三种?”钟流朔和潘晓异口同声,钟流朔斜睨他一眼,潘晓闭口不说话。

    钟九却只是望了钟流朔一眼,继而看向潘晓,仿佛只有他们两个在讨论一样。

    “第一种,七哥的尸体是否有可能挂在落下来的树枝上而没有现?”

    潘晓摇了摇头“属下趁着天亮的时候,已经查看过山壁,上边只有几根杂草和小枯枝,没有能够承受七王爷重量的大树。”

    “那好,第二种,七哥的尸体,是否有可能被林中野狼等野兽叼走?”

    钟九才说完,钟流朔立刻接口“这儿有老虎出没的,这种可能性很高。”

    潘晓挠了挠头,还是摇头“属下觉得没有可能,因为悬崖下边有很多尸体,但没有被野狼老虎啃咬的痕迹,而且,白天没有这些野兽出没,属下顺着崖底的山道,找了半天,没有血迹。”

    “那么,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

    三人虽然猜到会是什么,却还是想从钟九的口中亲自得到确认。

    “那就是他没死。”钟九一字一顿吐露,无悲无喜,只是面色更显苍白而已。

    “九王爷,那怎么解释七王爷从悬崖跌落没有死?”潘晓亲临过现场,从底下往上看,那样高度,别说受伤的人跳下,就算好端端的一个人跳下,也是必死无疑的。

    “因为底下有磊磊尸体,他落下之后,没有撞击坚硬的山地,反而落在虽然已经僵硬但至少并不锋利的尸体上,减少了缓冲,最多只是受伤而已。”钟九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这么一步。

    “七哥要是还活着,那我们怎么办,是不是要重新考虑了?”钟流朔询问,这些事情,向来是他们两个费脑筋,他只是动动手脚就行了。

    “若济潮还活着,肯定受了重伤,应当还在沽州某个地方。”钟彦凡道。

    “那要搜山吗?不管是死是活,总得找到再说吧?”钟流朔望着两人,钟彦凡看着钟九。

    钟九伸手,扶着额头,手掌投下一片阴影,遮挡住了他漆黑的眼神。

    “九哥,你倒是说句话啊。”钟流朔心急难耐,这拖一刻,他们的情势就越危险,谁知道钟济潮是死是活,活着又受多重的伤,如今在何处。

    “阿朔,别催。”钟彦凡小声提醒,钟九思考的时候,最忌别人在旁边叽叽喳喳,三催四催。

    钟九放下额头上边的手,眼睛折射着睿智和沉着之色。

    “不必浪费精力搜山了,无论他是死是活,都照原计划行事,不得有误,而且要比原定计划更快离开沽州,十弟,你回江州,范烨风返回京都,还有,必须赶在消息走漏之前,第一时间传到宫中,你让少棋过来见我。”

    钟流朔应了一声,没有质疑,钟九这么考虑,总归有他的用意,反正他是想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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