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妇人所住的是一间面积不足三十见方的临街破旧草房，因此屋内的情景早就被挤在外面的“看客”们尽收眼底。尽管听不到刘老医师口中喃呢声，但是从那越发凝重的黝黑老脸上，众人倒也能猜出几分。</p>
屋外原本就有些吵闹，如今“看客”们见刘老医师紧锁眉头、口中念念有词免不了又是一阵骚动。虽然屋外吵吵闹闹乱作一团，但是屋内却寂静异常。也许是因为疲惫，或许是因为绝望，原本不住呜咽的年轻妇人此时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男童。而一旁的刘老医师，则仍旧眉头紧锁，不住地摇头喃呢着。</p>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又有一阵夜风袭来，感觉到丝丝凉意的二人不经意打了个寒颤。看着忽明忽暗上下跳动的烛光，若有所思的刘老医师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转过头来对身旁的徒弟吩咐道：“平儿，把带来的汤药再热一下，事先配好的草药全部捣烂留好备用！事后顺便从家里背些柴草拿些蜡烛过来，记住了么”</p>
平儿是刘老医师的徒弟。之所以给他起名叫平儿，则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刘老医师在长平之战的战场上捡到的。</p>
“哎！”</p>
小药徒干净利索地应了一声，随后便熟络地从药箱里往外掏东西。刘老医师看着小药徒往外掏药喃喃道：“唉……但愿这新药能产生奇效，否则……”</p>
跪在炕边的妇人见状本想起身向刘老医师磕头谢恩，然而因为久跪在地腿脚不免麻木，猛然起身后，年轻妇人便开始头晕眼花、脚膝酸软踉跄了起来。刘老医师见状赶紧上前一把扶住，随后对年轻妇人说道：“孩儿他娘莫慌……莫慌……”</p>
年轻妇人闻言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当注意力便再次回到了孩子身上后，眼泪便再次止不住地流了起来。</p>
看着梨花带雨的年轻妇人，刘老医师低声安慰道：“虽然孩子状况不是很乐观，但是也并非只能坐以待毙。老夫觉得，如果能让神医夏无启和老夫合作并辅助使用老夫的新药……唔……那么挽救孩子性命也未尝不可！毕竟，上次孩子是夏无启所医，他应该对孩子的伤势更为了解。”</p>
刘老医师的话让年轻妇人又喜又悲。喜的是孩子的性命还是有保住的可能，悲的是年轻妇人不认为夏无启会因为救自己的孩子而和刘老医师合作。</p>
想到这里，年轻妇人满脸愁色道：“夏神医的胞弟也是死于长平之战，自那以后他就恨透了秦人。平时里夏神医对我们母子也并不友善，上次孩子受重伤若不是和她千金有关，他是断然不会给我儿医治的！”。年轻妇人说完后便伏在孩子身上不住地抹着眼泪，刘老医师闻言一怔，眉头再次紧皱了起来。</p>
茅草屋本就不大，年轻妇人所说的话自然被屋外的“热心人”们尽收耳中。当年轻妇人“抱怨”夏无启不给自己孩子瞧病时，屋外的赵人顿时沸腾了。</p>
人群中，一个扒着屋门的中年妇人甚是激动地骂道：“哼！你这个贱人还有脸说夏神医，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好好的赵国人不做偏偏嫁给秦国质人，你也真够下贱的！”</p>
另一个中年妇女也附和道：“就是！我看啊，刘老爷子也是多管闲事！咱们赵国这么多人都还医治不过来呢，你管他个秦国野种做什么”</p>
……</p>
对于众人的谩骂，年轻妇人似乎早习以为常，她的情绪并未因为屋外的辱骂声而有太大的波动。与年轻妇人的反应不同，刘老医师在听到屋外的辱骂声后，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p>
就当大家对年轻妇人指手画脚、大肆辱骂之时，人群之中，一个年轻男子有些不耐烦地嘀咕道：“一群老妇，就知道欺负人……”</p>
虽然是嘀咕，但是终究还是让一众面赤耳红的妇人们听个正着。</p>
“呦呵！怎么着小六儿，老娘骂这小贱人你不乐意了你心疼了是不……”一名中年妇人没好气地白了年轻男子一眼，随后便不依不饶地戏谑谩骂了起来。妇人谩骂声一起，其他妇人也跟着起哄，顿时屋门外更加嘈乱。</p>
此时刘老医师本就心烦意乱，屋外的嘈乱声让他顿生怒火，随即转身朝屋外走去。</p>
当刘老医师走出草房后，街巷瞬间安静了许多，原本的嘈杂谩骂声被簌簌窃语声所代替。刘老医师面带怒色，朝众人拱了拱手后说道：“各位乡亲，此时天色已晚，出户已是犯夜，若没其他事情就请回吧！”</p>
刘老医师的话让众“看客”脸色微变，话音刚落，便有一些害怕惹事吃鞭子的人悄然离开了。就当众人都要散去之时，人群中一位中年妇人忽然高声叫道：“哎呦，看老爷子您说的！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庶民，哪里敢故意犯夜，大伙儿犯夜还不是因为那小贱人”</p>
原本挤在一块儿的人们将要散去，然而随着妇人的一席话，众人的脚步便停了下来。</p>
刘老医师见状气得精瘦老脸不住地抽搐，略显浑浊的老眼狠狠地瞪了多嘴妇人一眼。就在刘老医师要张嘴呵斥之时，那妇人再次开口对刘老医师说道：“老爷子您生性良善，所以可以不计家仇国恨给秦人的野种瞧病疗伤。但是……但是……”</p>
妇人说到这里忽然哽咽了起来，随后眼圈儿一红便掩面跑离的人群。尽管妇人没有把话说得很直白，但是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中年妇人对刘老医师说这番话的用意。</p>
看着妇人逐渐模糊的纤弱背影，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异常的安静。然而这种状态仅持续了几秒钟，便被妇人们的哭嚷声所打破。而就在此时，原本一脸怒色的刘老医师不知何时，沟壑纵横的老脸也多了几道泪痕。</p>
其实中年妇人所说没错，就在十年前，秦赵两国在长平爆发了规模宏大、惨烈悲壮的长平之战。由于赵国的完败，致使几十万赵军士兵被俘遭受坑杀。当噩耗传入赵国境内，整个赵国便陷入一片混乱悲恸之中。赵国百姓几乎家家都有在长平之战战死的至亲，可怜的赵国百姓连自己家人的遗骨都未曾见到，只能在自己的记忆里来祭奠和怀念已逝的亲人，而紧随其后的邯郸之战更是让整个赵国雪上加霜。</p>
而就在这两次浩劫面前，刘老医师的家人也未能幸免。刘老医师的儿子、孙子甚至是重孙子，都相继死在了战场之上。原本处在大后方不该丧命的祖孙三代，就因为赵王的昏庸和赵括的无能而被秦军残忍地割去头颅，成为了秦兵邀功的标识。老而丧子已经让人悲痛欲绝，更何况老而断香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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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医师一哭，屋外的赵国人便哭得更痛。不一会儿，哭声震天，惊得巡夜的官兵没命地往这里赶。不消片刻，被惊动了的巡夜官兵赶了过来，原本漆黑的巷子顿时被十几把熊熊火光照的通亮……（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