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电子书下载网 > 玄幻小说 > 浊世仙途 > 边荒岁月 第十八章 西去
?    马少腾闻言脸色大变,会处理伤口对一个军人来说太重要了。

    受伤是军人最常见之事,训练、战斗都会有人受伤。

    军营之中,郎中奇缺,只能优先处理高级军官和重病重伤,根本无暇照料普通军士,顾不上及时处理一些轻伤,好容易等来郎中,这些轻伤已经恶化成重病重伤以至于无法救治,军营之中因轻伤不及时救治,以至于最后死亡的例子比比皆是。

    如果及时处理些刀枪箭外伤,对一个军士来说,关键时候不啻救了一条命。

    马少腾陪着笑脸,道“王姑娘,思懿妹妹,我也是看着手痒,也想学些缝衣服的本事,不如你也教教我?”

    惹来王思懿一顿白眼,却也不拒绝。

    “伤口处理其实很简单,把伤口清理干净,缝合,敷药抹药粉即可。只是清理伤口时,需要用烈酒。”

    “多烈?”马少腾问道。

    雷少轩只是少年,毫无生活经验,只会听和学,却不会发问。

    “越烈越好。”王思懿道。

    “可是战场之上,或者死囚营里未必有烈酒,该当如何?”闻言马少腾道。

    “实在没有,可用煮开的清水。”王思懿想了一下道“野外战场,条件简陋,实在没有这些,我猜用雪山之水亦可,清冽泉水亦可,却万不可用浑浊水,只是最后一遍清洗须用酒。”

    “缝合伤口后,涂抹药膏药粉,并且按时换药即可。我已经为你们配了些药,给你们写了几副药方,你们今后可按方配药,随时带在身上,以防不测。”

    “营内要勤洗脚、洗澡,不要喝未煮的水,饭前便后要洗手……”王思懿叮嘱雷少轩道。

    “哪里可能如此讲究?那可是军营、牢房。”马少腾嘟囔道。

    “哼,不想得病就按照我说得做,做不到无非是懒惰。”

    马少腾苦笑。

    “如今你们先好好练习缝狗肚。”

    王思懿撇嘴道“你以为杀狗是为你们吃的?是为了制狗皮膏药。”

    转身就走,嘴里还念叨着“好久没制狗皮膏药了,想想狗肉真挺香。”

    雷少轩在济仁堂住了五天,虽然并未痊愈,囚犯押送却再也无法耽误了。好在雷少轩身体依然虚弱,病却已经无碍,而且上路之时,无需全程行走,只要感到疲惫,胡友德依然可以背着他。

    马少腾也在济仁堂陪了五天。

    原本马少腾照顾雷少轩,是看在公孙倩的面子上,这几天朝夕相处,两人关系着实变得亲近起来,而且王思懿一再威胁,要是不把雷少轩平安送至苦海,估计也没脸见王思懿。

    五天过去,王思懿无奈给雷少轩送别,毕竟军务所在,不能耽误。

    王思懿送给雷少轩一个包裹,附上许多专门配置的药物,和一套外伤缝合、处理的工具。这套小小工具在之后的岁月里,无数次救了雷少轩生命,在身上流下无数伤疤,伴随雷少轩渡过许多艰辛苦难的岁月。

    雷少轩向沈为庸深深一揖,感谢这个人生中最艰难岁月里,教会自己观察世界的第一个老师。他教会雷少轩如何观察环境,利用人心,建立信心,树立了人生目标,让雷少轩初步明白人性之复杂,不让雷少轩沉沦。

    尽管雷少轩依然懵懵懂懂,沈为庸却已经教会雷少轩打开了观察世界的一道门。

    沈为庸、王思懿站在城楼,看着雷少轩随着队伍,缓缓消失在延绵起伏的山丘之后。

    ……

    上思郡西去,称为西海道。

    西海道沿着洹水河岸,一路蜿蜒曲折,往西而去。

    洹水已经干涸,两岸都是黄土堆积的高原,称为土原。

    土原方圆几千里,常年干旱少雨。茫茫土原之上,净是黄土,寸草不生,棵树不长,只有在土原罅隙、裂谷之间偶然有稀疏柳树、草地、人家。

    数万年来,洹水切开土原,在河岸两边形成了狭窄的峡谷平原,由于洹水干涸已久,峡谷平原只稀疏长着野草,道路荒芜。

    近几年来,西海道连年干旱,饿殍遍野,以至沿途百姓大多已经逃荒,村庄废弃,常常走上几天,也看不到一个有人的村庄。

    “又是一具尸体。”胡友德捂着鼻子道。

    离开上思郡,行走西海道,已经数不清到底遇见了多少具倒毙路旁的尸体。

    雷少轩已经见过太多尸体,但是一眼看到这具,依然感到十分震惊。

    这是一个小孩,才几岁大,骨瘦如柴,两眼空洞,眼睛浑浊,露出惊恐的目光,尸体上涌动着虫蛆,苍蝇“嗡嗡”飞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尽管饿殍遍野,一路上看到小孩尸体的情形并不多见。饥荒年代,小孩容易被卖掉,也容易被人抚养,即便小孩死去,也会被人安葬。

    倒毙路旁的小孩,多半实在是大人走投无路,以至小孩也没有能力抚养,也说明此地多数人家都陷入了绝境,哪怕逃荒也无力带着小孩,否则小孩也是一笔可卖的财产。

    对生死,雷少轩已经坦然,然而雷少轩此刻第一次感到了世道艰辛。

    也许生死并不是世上最悲惨的事。雷少轩心里想着,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无论如何,路还得一步一步走。

    队伍缓慢地朝前走着,太阳如此毒辣,雷少轩被嗮得眼冒金星。

    “据传,古时天上有十个太阳,后羿神射落其中九个。这九个太阳落于土原,以至于土原干旱无比,寸草不生,最后后羿神也渴死土原,其身化为洹水。”

    “洹水自古干涸无水,只在七月雨季之时聚雨水成河,其余时候不过是荒滩干河床。”北川衙役余正道。

    “再找不到人家,只能喝尿了。”一名军士道。

    “喝尿?怎么喝?”

    “当然你喝老子的尿,老子喝你的尿,谁也不占谁便宜。”

    “屁话,喝尿都成了占便宜?要不你喝老子的尿?管够,老子可不喝你的尿。”

    “别嘴硬,没水喝你能有尿?有本事你撒泡尿出来试一试?”

    “……”

    太阳如此毒辣,往四周看去,峡谷两边的悬崖似乎处处都晃着太阳。

    每个人都口干舌燥,嘴唇干裂,两眼无神,脚步踉跄。

    “马大人,这么下去可不行。”一位军士对马少腾道,“不如沿着河床走,看能否找到残留的水洼。”

    马少腾看了看带路的衙役余开,余开摇摇头。

    “土原下全是松散黄土,无法藏水,否则何至于千里无草树,不必浪费力气,河床里肯定没有水洼。”

    余正抬眼往前看去,道“当今唯一之计是找到人烟,咱们沿着河岸道路走,一边留意河床,看看河床之内有否绿色。但凡河床之中草树丰盛之处,地下可能有水眼,大多能掘出水,就算没有水,草树之根也能解饥渴。”

    黄土茫茫,赤地千里,哪里来的绿色?入眼之处,黄土之上,热气氤氲蒸腾,人似乎都要飘起来,看到的一切,无不扭曲模糊。

    在雷少轩眼里,每个人的身影如纸片一样,虚无飘幻。

    忽然,前面的一个人身子扭了一下,直接倒在了地上,铁链扯动,将那一组的囚犯都带着踉跄欲倒。

    “怎么了?”马少腾见状,走上前问。

    “太虚弱了,已经不行了。”一个囚犯道摇摇头,道“这半日,他几乎都走不动,都是我等拽着。”

    军士解开铁链,将倒在地上的囚犯翻了过来。

    这名囚犯双目紧闭,脸色铁青,脸皮干裂憔悴,身上衣衫褴褛,脖子、手腕木枷处以及铐着铁链的地方,都乌黑发紫,有些地方溃烂发脓。

    这些部位容易受伤,有经验的囚犯都用布包着,这样就不会被磨破,溃烂如此严重,显然是有些日子了。

    一名军士看着马少腾,马少腾点点头。

    军士拿出几根大铁钉,将囚犯脖子上的木枷牢牢钉死,然后将铁链上的铁锁锁眼用铁条塞死,取了一根铁链将脚锁上,几个人将囚犯拖到了一遍,扔在了路旁,任其自生自灭。

    雷少轩的心里波澜不惊,感觉有些麻木,他知道自己无法做些什么,带着这名囚犯,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但是军士也不能放开他,毕竟他是死囚。钉死木枷、塞死锁眼是防止有人救他。任何人看见钉死的木枷和塞死的锁眼,都知道是官府重犯,极度危险,救助这样的囚犯,会视为同案犯。

    胡友德要背上雷少轩,毕竟雷少轩病体刚刚痊愈,身体依然虚弱,然而雷少轩坚决不同意,胡友德只好搀扶着雷少轩往前走。

    胡友德发现雷少轩似乎变了一个人,少语却坚定,不容拒绝。

    雷少轩不知道自己变了,对生命重新有了看法,不畏惧死亡,更多的是对生命意义的敬畏。

    这么艰苦的跋涉,死便死了,却不可连累身边的亲人,雷少轩视胡友德为亲人,如果不是他一路相随,自己早就死在路上了。

    以往雷少轩对死亡无比恐惧,恨不得胡友德时时背着自己,如今却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每一步有意义,而不是活得更长久。

    雷少轩竭尽全力一步一步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