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兰卿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那里想些什么。“鹏威?”

    陈鹏威回过神,冲她笑了笑,眼光顺着后视镜看了看,见人行小路上,有个人一步一步,慢慢的踏着台阶走了上来。背影,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再熟悉不过。

    “下车吧。”示意着水兰卿,眼锋扫过那人上了车,司机启动了车子,缓缓的开出了停车场。

    “怎么了?碰见人了?”

    水兰卿顺着陈鹏威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一辆车子慢慢的开远了。

    “……没有,以为是熟人,没看清。没事儿,走吧。”说着话,抬头看着她,心里的疑惑已经压了下去。

    水兰卿来过一次,只是路还不是太熟,陈鹏威领着她一步一步的下了台阶,来到了水心师父的墓前。

    墓前一束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鲜花,静静的躺在那里,水兰卿不禁惊讶的转头看着陈鹏威。刚刚在车上两人还说起这事儿来,如今……

    “……乔山公墓……这应该不是工作人员放的吧?”其实她也不用问陈鹏威,只四下里看了看,四周的墓碑前,都干干净净的。

    陈鹏威心里了然,看来,那人真是认识水心师父,特意来瞧她的了。若说一次是巧合,这若是此次都是巧合,他是不信的了。

    水兰卿咬了咬唇,“他们工作人员那里,能知道是谁来过吗?”

    陈鹏威听了,垂着眼眸想了想,摇了摇头,“人家只是来扫墓,又没惹事,他们不会告诉你的。应该是师父的故人吧。”

    水兰卿也知道,两次来都碰上这样的事儿,那定是真的认识师父的。只是,“师父的故人,我怎么不知道?”

    陈鹏威轻轻扬了扬嘴角,“你师父还能什么事儿都跟你说?你不也不是什么事都跟你师父说吗?”

    也是,自己什么事儿都跟陈鹏威说,倒还真没说跟师父知无不言的。想着,就不再想这事儿,把手里的花放到了旁边,嘴里轻轻念叨着,“师父,徒儿和鹏威来看你了。”

    “水心师父,我又来了。这次和卿卿一起来看你了。多谢你这些年保佑,让我终于找到她了。”陈鹏威接着水兰卿的话,把手里的两盆假花,放到了墓碑的两侧。

    水兰卿听着他熟稔的和师父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放了花,从兜里掏了盒火柴出来,利索的划开,点着了香,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做过多少次了。

    “……师父,这些年,您也应该认识他了吧,您在世的后几年,我跟您说过他很多事儿的,您还说,他很好,有他在,您也就放心了。”水兰卿站在一旁,看着陈鹏威点燃了香,恭敬的拜了三拜,“如今,您也看到了,虽然我俩分开了这些年,不过如今,我俩很好,他对我也好,您总能放心了。”

    水兰卿轻声说着,与上回来时,心里无尽的绝望和悲伤相比,这次,心里虽依旧难过,但更多的是坦然和对师父的怀念。

    接过陈鹏威递给她的香,也上前拜了三拜,和他一起把香插进了墓前的香炉里。

    “水心师父您放心,我当初答应过您的话,一直记在心里。我陈鹏威这辈子,定视水兰卿如珍如宝,护她一生无忧无虑。”这话语说的,铿锵有力,说完,陈鹏威站在墓前,恭恭敬敬的敬了个军礼。

    水兰卿从他刚刚说话开始,便有些愣怔,她反复咀嚼着他的话,震惊的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看着他敬完了军礼,原本忍住的眼泪,不由的又充满了眼眶。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敬军礼。许是因为从小就是个少爷,虽然当了十几年的兵,但生活中的陈鹏威,在水兰卿和众人的面前,富家子弟的脾性似乎更重一些,讲究吃穿,讲究生活,为人,似乎也没有军人那种刚毅的个性,以至于水兰卿经常忘记他还是个军人。

    她知道他这个军礼包含的意义,她也知道,他这个人,在外面,对外人,从来不轻许诺言,如今,却当着已故者的面这么说,所以心里更加的动容。目光痴痴的望着他,一眨不眨。

    两人又静默的站了一会儿。本就没有太阳,如今,还起了风,陈鹏威不欲水兰卿想的太多,没一会儿,便哄着她,往回走。

    山风“呼呼”的刮着,陈鹏威脱了外套,搭在水兰卿身上,搂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

    “……你之前,跟师父见过面吗?”水兰卿一直记得刚刚陈鹏威在墓碑前敬军礼前的话,他说他曾答应过师父,他什么时候答应过师父?什么时候见过师父?她怎么不知道?

    “嗯,”陈鹏威点着头,把她往自己怀里搂的紧了些,“水心师父最后住院那回,快出院的时候,我去医院找你,你没在,好像那天你有考试,我就跟师父说了会儿。”

    陈鹏威话虽这么说,水兰卿却知道,除了对她,他从不会做无谓的事情。“你是特意去见师父的?”

    “……呃,也不算是特意去见,水心师父很早就知道我和你的事儿,只是,那时候因为你还小,所以我也不好去见她,我一直想着,等你18岁了,我正式去拜访她。把咱俩的事情,跟她好好说说。可惜……”

    陈鹏威没说下去,可惜水心师父身体不好,等不到水兰卿18岁。

    “我知道她心里一直不放心你,所以就想着,既然这样,那总要去好好见见她,让她安心。原本想和你一起见,不过那天,正好赶上了,我就去见了她。”

    陈鹏威边说着,边护着水兰卿坐进了车里。

    “怪不得,那时候我还觉得奇怪,最后那段时间,师父整个人好像开朗了许多,还总问我关于你的事情。你怎么也没跟我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

    “那师父都跟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不过问问我的情况,看看我这个人。至于我对你好不好,那么多年,你不至于以为你师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水兰卿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她其实从来没有刻意的瞒着师父什么。只是师父不问,她也没有特意的说就是了。

    陈鹏威想着那时候躺在病床上的水心师父,瘦弱苍白的模样,心里不由的暗暗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那天,他本来想等水兰卿来了之后,一起进去看她的,可是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窗,看着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看着外边的水心师父,不知怎的,就直接敲响了房门。

    在那之前,他从没直接接触过水心师父,只是从卿卿的话语中,勾勒出这个舞蹈家的形象。可是,看着羸弱的却又无比平静的躺在病床上人,他心里突然难过起来。为了卿卿,也为了这个女人。

    他进了房间,和水心师父四目相对,还没等说话,水心师父的脸上便绽放出一抹如今想来,该是欣慰的笑容吧。

    “我知道你,你是兰卿的那个小朋友吧?”说的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她说话的语气,语调,气场,让陈鹏威觉得无比的熟悉,因为卿卿和她太像了。只是,她更加的包容和安详。

    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原以为练就了钢筋铁骨,却为了这句吴侬软语的话,红了脸,愣了愣神,才回过神,恭敬的叫了声“水心师父。”

    水心师父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床前的椅子让他坐。

    “你是来找兰卿的?她今天有个考试,可能要过来的晚一些。没跟你说吗?”

    陈鹏威点了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头,“说了,我今天,是想来见见您。”

    “见我啊。”听着陈鹏威的话,水心师父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儿吗?”

    听她这么问,陈鹏威忽然不知要怎么说。动了动嘴,却没说出声,总不能直截了当的来说,“我知道您不放心您徒弟,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吧。

    水心师父轻轻地笑了两声,看他支吾着说不出话,也不为难他,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只知道兰卿从小就有个好朋友,却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陈鹏威。今年22岁。当兵。”听见水心师父的问话,陈鹏威微微放松下来。拿过枪的手,只觉得手心里浸满了汗珠。

    “你姓陈啊。”水心师父的语气有些怅然,“冒昧的问一下,那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我父亲是陈国平。”陈鹏威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句话后,水心师父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看着他,似乎又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过来半晌,才又轻声的问道,“那你母亲呢?”

    “我母亲叫郭彩霞。”

    这一次,水心师父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苦涩,又似乎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笑了两下,才缓缓的说道,“原来,你是他们俩的孩子。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当时,陈鹏威没明白水心师父话里的意思,毕竟陈父,陈母一直都是电视上的常见人物,自己从小,就和父亲长得像,见过的人一眼就知两人是父子。所以,他只以为,她是在电视上见过他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