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今年我要和二姐、四哥一样去县里读书了，我娘昨晚和我说的。”
何令姗跑到桌前，礼貌的朝孙大夫打了个招呼，便凑着鼻子闻着桌上的腊肉馍馍，嘴馋的咽了下唾沫。
吴梦夹了一块给她，何令姗立马咬了一大口，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吴梦的手艺真好，以后去县里读书早上吃不到你烙的饼，炕的馍馍，我肯定会饿瘦的。”
吴梦失笑的揉揉她的头，到煤炉里拿了碳块在地上写，“你放假回家我做给你吃。”
“我走了以后就没人陪你玩了，你会不会想我？”
‘才不会，你叽叽喳喳好啰嗦。’
何令姗看到她写的这句话，气的直哼哼，伸手就要打她。
吴梦早就有了防备，丢了碳块眼明身快的躲开她的魔爪，两个姑娘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追打玩闹起来。
“开门，快开门……”
突然院外传来打门声，伴随着一个粗鲁的声音。
梅子听见那个声音，身体就是一颤，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落在桌子上，眼泪滚滚流淌。
梅子父亲一进院就来抓梅子，一米多长的扫帚追着她打，吓得梅子东躲西藏，哭声不断。
梅子母亲则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还敢给老子来离家出走这一套，十多年粮食白养你了，你个白眼狼……”
梅子父亲边骂边打，吴梦将梅子护在身后，何令姗勇敢的突然往前一窜，一下就站到了梅子父亲的扫帚前，仰着头用力瞪她。
“你再打试试，你要敢打我，我娘扒了你的皮。”
梅子父亲哪里不认识这位何家五小姐，她的娘是何家大太太，出了名的厉害，谁敢打大太太的宝贝闺女。
“五小姐，我这是教育我的女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好的亲事，哪有她挑三拣四的道理。”
“关乎她一生的大事，她凭什么不能挑三拣四！”
“这……”
梅子父亲一下语结，梅子娘腆笑着赶忙帮腔道，“五小姐，这是我们的家事，您就算是乡长、县长，也管不着别人的家事吧。”
“我不是乡长、县长，但我就爱多管闲事，怎么着。”
梅子缩在吴梦背后瑟瑟发抖，梅子娘冷笑的瞟了她一眼，脸上有大片的皮肤脱皮，像冬眠脱皮的蛇一样，眼睛里闪动着阴毒的光芒。
“婚事已定，男方的聘礼也收了，这可由不得她。”
梅子父亲把梅子从吴梦背后拖出来，将她挣扎的双臂钳在背后。
吴梦和何令姗怎么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看着梅子痛哭流涕的被带走却无计可施。
孙大夫趿拉着鞋子坐回了桌上，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何令姗气呼呼的望着空荡荡的院门，抡圆手臂一甩，袖子扯得满树桃花颤巍巍飘落下来，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雨，漂亮的让人想哭。
“我将来绝不会像她那样懦弱，让嫁给谁就嫁给谁。”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吴梦也重新坐回饭桌上，拿着筷子却一口没动。
她重新捡起碳块，蹲在地上写了一行字，仰头看向孙大夫。
‘我以后也会像梅子一样吗？’
孙大夫突然不敢看她的眼睛，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从长板凳上起来，慢慢蹲下了身子，捡起一块碳块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勾勒。
‘你会比她幸福’
短短六个字，也不知是祈求，是安慰，还是承诺。
但那一刻的吴梦很安心，因为她没有梅子那样的父母，却有一个疼爱她的爷爷。
……
小胡氏有了身孕，孙大夫隔段时间就要给她把把脉，看看胎象。
这是大爷时隔十一年又得的孩子，非常重视，也很欢喜，一直小心看护着，就等着孩子出生。
小胡氏刚入何家时对大爷非常抗拒，心里一直有阴影，但经过三年相处，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小胡氏确如当年承诺大太太的话，安分守己，不争不抢，姐妹俩相处和谐。
那些原本等着看大房热闹的人全都落了空。
“脉象还不错，母体强健，胎儿也就长得好。不需要特别补什么，按着平常的三餐吃饭就可以了。”
孙大夫收回手，将诊脉用的小枕头放回了药箱里。
小胡氏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秀气的脸庞因为有孕越发圆润喜庆，皮肤也更水嫩了。
“你是个有福气的，想当年我生季贞的时候，吐得那叫一个厉害，人都虚脱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哪儿像你这么舒服，气色都变好了。”
赵爱华边说着场面话边瞧着大太太的脸色
都说这姐妹俩相处和睦，但她就不信，小胡氏怀了孩子大太太还能心平气和，不嫉妒不生气？
这个大太太一向蛮横惯了的，能容忍小胡氏已经是极限，怎么可能还容得下她生的孩子。
赵爱华就想看热闹，巴不得这姐妹俩打起来才好看。
“还没出生就这么会心疼娘，将来肯定是个贴心的孩子，大爷肯定会喜欢。”
赵爱华挑拨的太明显了，小胡氏装作没有听到，亲自替大太太满上了热茶。
“姐姐，这是叔利小姐之前带回来的碧螺春，每个人都分了些，我知道姐姐最爱喝这个，就全给姐姐留着。”
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茶叶，送到大太太手边。
大太太端起茶杯，吹开茶汤上的茶叶，暖了一口，眼角晕开一抹柔和的浅笑，转向赵爱华时却冷冰冰的像两把尖刀。
“小月有心了。小月的孩子肯定比你的儿子贴心，不会丢下自己的娘，了无音讯。”
大太太专会戳人伤口，每次都能一击即中。
赵爱华脸色难看到极点，忽地对上孙大夫晦暗莫名的眼神，心猛地抖了一下，憋着一口气，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屋子里，才长长吐出口气。
那一日的痛楚一直牵扯着她的神经，自那以后，每次见到孙大夫都有些发怵。
赵爱华再也呆不下去，出了小胡氏的屋子，深吸了一口凉气，沁人的寒气从喉管一路进到肺里，全身都感觉冷了起来。
何令默刚好从后院过来准备出门，穿着一身短打布鞋，像个准备下田干活的农民，收拾的很利落。
赵爱华一眼揪住他，瞧见他手里拿的书，啧啧讥笑道，“三少爷干活还拿着书呢，看再多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就是个木匠。”
何令默不想理她，自己走自己的，赵爱华却一下抢了他的书，瞧着灰色的封面。
“这是什么书？”
“还给我，说了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