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约放下书信，让大牛坐在一旁，他继续解释“饭小店”的由来。
“买卖字号嘛，首先要上口好记，书写起来也得让大部分人看懂，典型例子是京城里的便宜坊和六必居，因此太过冗繁的名字我就没考虑。至于这个楼、那个居、什么苑都大同小异，稍有不慎便会重名，就算不重名也容易让人记混。咱的定位是‘有格调的亲民酒楼’，名称要尽可能地讨好所有人，那就干脆俏皮一点——饭小店就这么来的。”
这理儿挺歪的，却也找不出什么毛病。许叔沉吟再三，最终只说了声“行吧”。没等刘约开心起来，一旁的大牛轻声道：“饭太小能吃饱吗？”
大牛清奇的脑回路让刘约着实雀跃不起来，这一句生生地将他刚上嘴角的微笑给定在脸上，收也不是，笑出来也不是，相当尴尬。
许叔似是起了头绪，连忙道：“用上‘小’字确实亲近俏皮，是不是显得格局不够？再遇着如大牛这般爱抬杠的人，哪儿说理去。”
“改成小饭店？”说完，刘约自己都笑了。去酒楼的人大部分都是奔着吃酒吃宴去的，真说找一口热乎饭菜对付的，路边随便找个摊儿就可以，犯不上去酒楼。再加上时代的局限性，这年头的酒楼就不是给百姓们用的，小饭店根本就做不到某县小吃的程度。更何况，小饭店仨字透着一股俗气……
想到此处，他突然愣住。瞧了瞧许叔的神情，发现情况并非是自己想的那样。
大明时期饭店这一称呼尚未流行开来，甚至可以说就没有“饭店”这个东西存在。兴许自己认为俗气的二字，在这年头就是一种时尚呢？
许叔还在咂摸这种俗气：“小饭店也可以的。店字异常直白，点明是家买卖；饭字其意为二人对食，延伸为团聚热闹；小字突出一个俏皮，摆明了姿态……看似有解，总觉得差点什么。”
“那叫文登小饭店？”俗不可耐，透着可爱。
大牛不屑道：“少爷，卖肉饼的还有赵记二字，怎么到你这里直接成了地名？咱实在不行就叫它‘刘记小饭店’吧？”
许叔很认真地摇摇头，“不妥。平日里我们要说去某处，都熟知的情况下便会将名称简化，就如大牛说的赵记肉饼，赋予口语陈述便会直接说成去赵记。若真如少爷这般命名，百姓不能将其简化为去文登小聚吧？但如大牛那般轻飘飘的说法，刘记二字未免俗气。”
俗气的可是小饭店三个字啊……刘约心中苦笑，暗自掂量。
如今小饭店是被认可了，无非是在前面加上前缀。加一个字念起来不好听，没有韵味，加三个以上的又太过绕口，因此这名字只能是“某某小饭店”。可就是这个“某某”还犯了难……
突然间，他想起前世各类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名称：有间客栈。
“要不……就叫，有座小饭店？”
“怎么解？”
这个还需要解什么？也没人问过首创“有间客栈”的那位朋友是怎么想的啊！有座小饭店，直白又可爱，多好。
许叔见少爷没有回应，继续道：“少爷，你字漂亮，将这五字写来看看。”
刘约拿起笔，恣意泼洒，五字一气呵成。许叔端量半天，连连点头，也不知是瞧上这名字了，还是肯定的这手字。
“少爷，等老爷回来后你拿过去给老爷瞧瞧。”
刘约怔怔问道：“这怎么还得我爹过目？”
“说句不恭敬的话，老爷这般文官是最在乎这些事情的人。个中原因少爷你也明白的，现在能过老爷这一关就是成了，真过不了你还真得起一个什么楼什么居的名字。”
刘约点头，算是应了。毕竟这名字早晚需要投入市场检验，此时先让父亲看看也好，不行的话，这人仅是在家里丢的。
……
待到中午刘昭回府吃饭，刘约怀着惴惴将这五字拿到父亲面前，一言不发地等着品评。刘昭哪知道他要做什么，说了声字形略散后再无他话。
刘约思量再三，终于将自己想要开店的想法说了出来。刘昭没有想象中那般迂腐，当然他也不认为幼子想开店便是要自绝仕途，毕竟现在的环境，先为官再从商还是先从商再做官已经没很大的区别了。
刘昭端量着手中五字，沉吟道：“有解么？”
刘约摇摇头。
刘昭耐心道：“商户名字，总得有个讲究。要么有个出处，要么有个暗喻，实在不行你还得有句诗能给它拔高几分。你能将它解好那是锦上添花，也是一门手艺啊。”
出处实在是找不着，只好给这土气的名字配上一首诗。刘约搜肠刮肚，脑中第一浮现的便是“酒家何处有，有座小饭店”，但杏花村早就是个字号，人家不咎又能如何，这般抄袭总觉得低人一等。
无奈，刘约只好边想边说：“有座小饭店啊，就是有一家吃饭的地方……呃，有口皆碑，那个，来文登第一个去处便是有座小饭店……”
刘昭实在看不下去：“为何来文登第一去处就是去你的酒楼？”
刘约望着父亲，心中自讪：还别说，父亲这随口一句“去你的酒楼”都比有座小饭店讲究。
“咦？”刘约突然明悟，笑嘻嘻地说道：“文登人杰地灵，环境优美山清水秀，百姓生活幸福，县衙政绩斐然。外来之客无非就是看景儿，看看文登的风土人情；咱本地百姓更是身在福中，享天地之灵气，念知县之福泽。正所谓诗云：文登留青天，慕名求相见。无人上高楼，有座小饭店！”
说着，他便将这首偶得的打油诗写了出来。
刘昭在一旁看着，脸上有忍不住的笑意。这么一解，这字号至少有个说头，甭管这诗的好坏，至少宴请文人墨客的时候能有个趣味——最不济，还能将这句“无人上高楼，有座小饭店”当个上联题在门楹上，总有人想去对的。
“尚可，尚可。”
这名字算是通过了。
刘约如释重负，心情大好的中午头便张罗着喝上几杯，刘昭没空陪他，草草吃完回了县衙。这厮心情大畅酒虫肆起，端着酒菜就去找老宋。
酒可不是给老宋喝的。老宋正在戒酒，刘约将酒坛看得死死的，他也只剩下个眼馋的份儿。没酒这菜吃的自然不舒服，老宋是一边胡吃海塞一边骂着新厨子，越骂越痛快，一老一少还挺尽兴。
畅快了许久，眼瞅着酒坛见底，老宋打着饱嗝问道：“少爷，你的心上人是哪个？”
刘约一脸苦相，连连摆手。
老宋一叹：“我这个老东西还能蹦跶几年？多少算少爷半个师父，这辈子真说亲近之人也就少爷了……死我不怕，就怕瞧不着少爷的大喜啊……”
我的大喜至少是十年后，老宋能看见么？想到这里，刘约郁闷了起来。十年后，是否能如今日这般逍遥？心上人，真的就是那个刚满月几天的臭丫头？
老阎啊，你这孙子不地道！